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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笑着把手里的树枝递了过来,“我已经吃过了。”“生的?”深海点点头。我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又觉得释然。毕竟每个人的饮食习惯是不一样的。像我,就只能跟着家里人去馆子里花钱吃刺身。人家有那个条件,就直接跳进水里去吃刺身……“烤熟了吗?”深海似乎觉得我这副饿狼般的吃相十分有趣,一边转动着手里的树枝烤鱼,一边问我。我连连点头。荒岛上虽然没有调料,但是这么新鲜的鱼,不管怎样做,不管做到什么样的火候,嚼在嘴里都鲜美无比。鱼很香,空气十分新鲜,崖顶的缝隙间露出来的一线天色也十分晴朗。而且深海的伤口也完全愈合了。我觉得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小学生春游的队伍里。至于昨夜的那些胆战心惊,不过是自己吓唬自己的一场误会罢了。“快吃吧,”深海笑了,“吃饱了还要上路呢。”“这话说的……”我举着啃了一半儿的烤鱼哭笑不得,“怎么像杀头饭似的?”深海不明所以,蹙着眉头反问我,“杀头饭?”“没事儿,我胡说的。”我连忙摆摆手。我可不想在这么好的气氛之下跟他讲解我们人类的监狱文化。深海不再追问,视线落在火苗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等我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最后一条烤鱼已经下了肚,火堆也已经快要熄灭了。“殷茉……”“深海……”没料到两个人会同时开口,愣了一下又都同时停了下来。“你先说,”我吃饱了肚子,心情正好,很乐于发扬一下风格让别人先来。深海也不推辞,一边用手里的树枝拨拉着火堆,一边轻声说:“殷茉,恐怕我得先把你先送回去了。”“送回去?”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哪里去?沙湾?”深海点点头,“阿摩长老一直没有发出联络信号,情况有些不对。如果再发生什么事,我很可能会连累你送命。我不能冒这个险。”“可是……你的敌人并没有找到我们啊……”“你错了,殷茉,”深海神情凝重,指了指我们进入的方向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夜族的人就守在外面呢。要不是他们的头领生性多疑,估计他们早就冲进来把咱们大卸八块了。”我瞟了一眼他手指的方向。静悄悄的山崖,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的地方。我并不是对他的话有所怀疑。而是……望着深海那一脸的平静,我很难相信他正在谈论的是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风暴。“走吧,”深海抬起他那双亮闪闪的眼角温柔地望着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每次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都很难相信当初那个肉呼呼的小家伙真的是你。”我愕然。他说的是……小时候的我?“你说谁肉呼呼?!”我立刻跳起来抗议这种不负责任的描述,“我那时候明明是身体健康骨肉匀称!”深海大笑,戏谑地重复我的话,“骨肉……匀称?”“你……你……”“好吧,好吧,骨肉匀称。”深海举起手摆出一个投降的造型,然后很明智地转移了话题,“你准备好了的话,咱们就出发吧。”不想让他看出来这句话让我开始感到紧张。我率先朝岸边走去,自己动手解开了缆绳,然后扶着礁石爬进了小船里。回头看时,深海还站在刚才的地方,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色。我用目光向他提出疑问。“呃……”深海的眼神躲躲闪闪的,声音也有点发飘,“那个……你可不可以转过头去?”我一愣,下一秒就面红耳赤地转过身,恨不能一头扎进海里去。他当然……是要做一些准备工作的。因为到了水里之后他的尾巴会变出来。不过说句实在话,我是真的好想看看这个神奇的过程究竟是怎样完成的。耳畔哗啦一声水响,小船晃了两晃,开始平稳地向前滑行。我悄悄睁开眼,看到他扶在船舷上的那只手已经不复刚才的白皙修长。突起的骨管和尖利的指甲让这只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狰狞。尤其此刻的深海正处于戒备状态,尖尖的长指甲探出指尖,紧扣在船舷上,泛着冷幽幽的铁青色。令人胆寒。我很难长时间地望着它而仍然能够保持住内心的平静。对于这个样子的他,我想我仍然需要时间去适应。小船刚刚拐过了转弯处那块边沿锋利的礁石就不得不在狭窄的山崖缝隙里停下来。就在我们的前方,缝隙与大海交接的地方,一个黑色的人影正懒洋洋地坐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姿态悠闲地晒着太阳。这个身影给我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他侧面的轮廓所特有的那种刀削似的锋利干脆,我相信我一定是见过的。但是……那条修长的、正一上一下拍打着海面的黑色鱼尾却让我的大脑一阵晕眩。谁来告诉我,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些人鱼呢?深海从水中探出头,十分戒备地看着那个人以一种无比优雅的姿态朝我们摆了摆手。“又见面了。”夜鲨那富有穿透力的视线在我和深海的身上扫来扫去,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世界居然这么小,真是令人遗憾啊。”“是很遗憾。”深海说话的时候,背部的肌肉紧绷了起来。声音听起来也变得不太一样了,更加冷静,也更加平淡,“如果可能的话,真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都不用见到你。”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用这样尖刻的语气说话,不由得吃了一惊。可是夜鲨却不以为意,双臂撑在身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深海,你有没有发现,你说话的语气已经越来越像那个老家伙了?”“那又如何?”深海反唇相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为了他自己。”夜鲨又笑了。那是一种略带嘲讽的笑,就好像别人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了似的,让人看了浑身都不舒服。当然,这个人不论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从来就没有让人舒服过。“深海,你看看你身边这个人。你告诉我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那条不允许和人类接触的禁令?”夜鲨幸灾乐祸似的摇了摇头,“还是说,你只是在利用她,等拿到了那块破石头你就会自动地将她从你的记忆里清除出去?”明知道他们所争论的事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深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这关你什么事?”“其实你也是矛盾的是不是?”夜鲨放肆地大笑了起来,“你们这一群虚伪的家伙从来就是说一套做一套。我不相信你们和人类的接触会比我们更少。否则那个老家伙死之前怎么会想到要利用一个人类的小女孩来收纳他的破烂货?”我不爱听利用这两个字。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深海要比我镇定得多,他并没有理会夜鲨的挖苦,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到底要什么?月光石?”“你小瞧我了,深海。”夜鲨收敛了笑容,重新换上了那副阴沉沉的表情,“我并不想要那个东西,但是……”他那双宛如凝着阴云般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又落回到了深海的脸上,用一种刻意放慢了的语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也不打算让你们得到。”“夜鲨……”夜鲨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两摇,颇有些轻蔑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敢说当初你把自己的血灌进这个人类身体里,仅仅只想做做好事救她的性命,而不是为了让她更好地保护你们的月光石?!”暗青色的骨管狰狞地突起在深海的手背上,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下一秒就会从他的身体里窜出来似的。但是深海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说。其实夜鲨所说的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虽然我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样的回答,但是夜鲨这个明显带着某种险恶意味的问题和深海沉默的态度还是让我感到心头刺痛。沉默良久,深海语声平淡地问道:“阿摩长老呢?”夜鲨装模作样地斜了我一眼,然后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深海,你有没有发现你对这个人类有些过分的放心了?像这样的问题……就很不方便让外人旁听啊。”他说到“问题”两个字的时候,从自己身边拿起了什么东西。说到“不方便”的时候,这样东西已经随着他手臂一下不经意的摆动而朝着我的脸飞了过来。那么快的速度,我只来得及看到视野之内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不等我眨一下眼,那个黑影已经清清楚楚地呈现出了这一带的礁石所特有的坚硬黝黑的真实面貌。我根本来不及躲闪,就听砰的一声,它已经结结实实地砸中了我的额头。我的脑海里嗡的一声响,耳边模模糊糊地传来“外人旁听”几个字。然后我就昏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选择题醒来的时候,我仍然躺在船上。头顶是微微摇晃的淡蓝色天空,笼罩着薄薄一层雾。从太阳的位置来猜测,大概快要到中午了。阳光有点刺眼,我的头又疼的厉害,整个人都觉得晕沉沉的。当视线落在那只扣着船舷的手上时,心底里那种模糊的不安终于被放大到了令人惊骇的程度:这个正在推着小船的人,不是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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