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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月衣在远处,目光正好捕捉到这一箭的痕迹。他以弓术成名,却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箭,那根本就是一道洞穿黑暗的银灰色光线。"公爷!"谢玄大吼。他不曾见过这样可怕的箭劲,飞跃五百尺后,羽箭的去势依然毫无衰竭。他看见白毅睁眼,目光到时候,箭也就到了。谢玄不顾一切的探身出去,要用身体挡下这一箭。他根本没有把握接箭,只能赌上性命。谢玄摔在地下,刀光劈空斩落!羽箭在空中被分为两段,断箭的去势不绝,分别刺入了炭火马两侧的土地中。嬴无翳斩马刀扬起,望着远处停马了白毅和息衍:"好。"那个瞬间,嬴无翳单手扯着谢玄把他扔了出去,而后挥刀劈箭。发箭,破箭,都是短短的一刹那,快得不可思议。有如鬼神张弓,而后鬼神挥刀。嬴无翳霸刀一挥,雷烈之花的大旗渐渐在黑暗中隐去。白毅没有再追赶,看了看息衍。"你如意了,"白毅低声道。"你真的要杀他?""我早就告诉过你,"白毅低声喝道,"早已不是当年!白毅和天驱再没有瓜葛!""是么……"息衍悠悠叹了口气。他早知这个答案,却还是不愿亲耳听到。静了一会儿,白毅摇头:"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失箭。" "你的箭真的只有七枚?""只有七枚,"白毅轻声说,"等到有一天我射完了这七枚箭,也许就是我战死的一天。"息衍微微愣了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后他忽然脸色大变:"兰亭驿的大营!青阳世子还在营中!"十三吕归尘一脚踢飞了面前的尸体,影月带着血光从尸身中脱了出来。他毫不停顿的转身,双手握刀全力推出,长刀的刀锋瞬刹间刺进背后那匹战马的前胸。战马的冲劲还未消失,硬生生推着整柄长刀没入了自己的胸口,更将持刀的吕归尘推得退后一丈。吕归尘松开刀柄,拾起地下一杆骑枪,单臂一送,枪锋扎穿了雷骑的咽喉。"姬野!姬野!"吕归尘放声大吼。没有人回答他。放眼望去,无数赤红色的影子狂奔着向着他而来,又狂奔着离他而去。撤退的雷骑在马背上吹响三短一长的号角,无论骑兵还是步卒,所有离军都被号角声催促着,全力向着东南方前进。兰亭驿的整个下唐军营已经被踩烂,栅栏被撞倒,军帐纷纷坍塌,雷骑顺手投出火把,将能烧的一切都化为熊熊烈火。绝望搬着恐惧,笼罩了吕归尘。剩下的一百人已经全部战死,他放眼看不到一名友军。这里只剩他一个人去面对离军赤红色的潮水,他无论怎么喊,也听不见姬野的回答。马蹄声在背后传来。吕归尘猛地回头,马上的雷骑平端骑枪,锋锐的枪尖扫向他的咽喉。足长一丈二尺的长枪在强横的膂力带动下,扫出虎虎生风的扇形。吕归尘全力挥刀,迎着枪杆劈斩出去。枪头飞旋出去,无头的枪杆却在空中一震,反向挥舞回来。此时吕归尘已经突进一步,长刀挑起。他突进的一步正好将他送到了敌人的攻势下,枪杆呼啸着击打在他的背心。吕归尘感觉到裘革软甲下那面护心铁镜仿佛铜钟般的轰响,他吐出一口浓腥的血,随着枪杆送来的大力滚了出去。"阿苏勒!阿苏勒!"有人在耳边喊他的名字。可是吕归尘听不清。他只感到心脏之下那阵可怕的跳动又来了,除了猛烈的心跳之外,另有一种强烈的节奏控制了他的身体。那是什么东西有如心脏一般在跳动,可是远比心跳声来得可怕。两个完全不同的节奏,仿佛要撕裂他的身体,又仿佛两个人以不同的频率挥舞拳头,从内部狠狠砸着他的胸腔。狠狠的一个巴掌扇在他的脸上,瞬间的疼痛间那种可怕的节奏镇压下去。整个身体似乎轻了,吕归尘猛地坐了起来。"姬野……"吕归尘嘶哑的说。姬野就在他身边,两人都靠在一个巨大的马草堆后。狂奔中的离军大军似乎没有多余的丁点儿时间顾忌着两个年轻人,从草堆边闪过,并不回头多看一眼。姬野和吕归尘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仿佛是两个藏在礁石后的人,看着狂潮在这个礁石前分裂,又在后面激起了的水花。"你……你在这里……"吕归尘的胸口剧烈的起伏。"我还有一只胳膊,当然能爬,"姬野说,"刚才喊你,你怎么不听?""你……你喊我?"吕归尘惊异的瞪着眼睛。"我就在这里喊你,喊得很大声,你在那里都不看我一眼,"姬野指着前方那匹被影月贯穿前胸的战马,相隔不过一丈。"我……我没有听见……"吕归尘茫然的摇头。他当时距离姬野只有一丈,他却没有听见姬野的声音,战场的嘈杂并不足以压住身边人的喊声。而他那时分明可以清楚的分辨逼近的马蹄声、战刀挥舞撕裂空气声,斩马时候甚至可以感觉到马的心跳声。可是他为什么不曾听见姬野的呼喊?影月从他无力的手中落了下去,吕归尘重重的靠在马草堆上。姬野看见他眼中泛起一片可怕的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终于安静下去。姬野依旧握着防身的青鲨,觉得全身的伤口都在迸裂流血。他全身锁在一套固定用的木枝中,又被紧紧的缠裹,本来根本难以挪动分毫。可是那股强大的求生本能还是驱使他以单臂爬过十几丈,避到这堆马草的背后。"阿苏勒,好像没有人了,"姬野低声道。"阿苏勒!"吕归尘没有回答,他依旧靠在姬野身旁,目光呆滞的看着南面。一个人影忽然闪到了草堆背后,他身上的血污已经彻底遮蔽了衣甲的颜色,提着缺口的重剑。对方来得毫无声息,吕归尘却象一只惊醒的豹子般跃起,拾起地下的影月,一踏地飞身而进,半旋身子,带着腰劲挥斩。重剑和长刀交击,两人各被震退了一步。息辕和吕归尘呆呆的看着彼此,两个鲜红的人,有如刚从血池中爬出的恶鬼。朋友们再相见的时候,手上都已经流满敌人的鲜血。长刀和重剑一起落下,吕归尘坐倒在草堆下,息辕跌跌撞撞退了几步。一骑黑马奔驰而来。息衍翻身下马,看着满营仅剩的两个活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回身大喝道:"医官!""将军,我们败了么,"吕归尘低声问。息衍微微愣了一下:"没有,只是撤退的离军从这里经过。不过……我们也没有胜。"十四博山炉爇着极品的水沉香,香气在寂静的宫室里一丝一丝弥漫开。早晨的这一刻,天启的天空极高极淡,纯净透明。远处传来古钟悠悠的鸣响,已经是卯时。鸽子越过高入天空的宫墙,轻盈的落在了窗前。一双涂了豆蔻的手解下鸽子脚上的竹筒,取出里面的桑皮纸。"嬴无翳逃了。"白衣少年恭谨的跪在阶下聆听。"昨天午夜,白毅以炬石车抛掷木材烧城,发起总攻。嬴无翳出城决战,双方战死不下四万人,还是让嬴无翳杀出了包围。你怎么以为?""嬴无翳一旦突围,再没有可以阻挡他归国的机会。不过损失如此惨重,嬴无翳必然要休养生息,几年内不足畏惧。而诸侯慑于离国主力尚存,少不得还要继续依附皇室,正是我们得以发展的良机。一切都在长公主掌握之中。"长公主冷冷一笑:"你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这一次分明是我失算,叫你说起来却象是我运筹帷幄。""嬴无翳年过四十,再过几年必然雄心衰退,公主不必为他伤神。""哦?"长公主幽幽的说着,拾起桌上的银镜自照,"你这么说来,我的年纪是否也太大了呢?""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少年手脚并用,惊慌的向后退去,"宁卿不敢,宁卿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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